以图象的语言——余海波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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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者: U2-2  发表于 2011-4-20 18:19 分类:新闻纪实 查看: 6019 

    摘要: 他远不是我事先想象的那样张扬和外化。 做这个访谈前,我已经听很多人谈起余海波,当他在一个温和的下午站在我面前时,我看到的是一个温和的余海波。 像一个长途跋涉者,从喧嚣中突然来到了一个寂静之地。余海波把背 ...


 

四、只有走摄影这条路,我心里才舒服 

陈:还记得摄影道路上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人吗?

余:约瑟夫.寇德卡!这位出生于捷克摩拉维亚少省的摄影家很是特别。他有这么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我不会以其他摄影家说些什么来判断他的照片,我是以照片来判断他们,而我也希望自已能受到同样的准则来判断。”他还说过一句话:“有时我拍照片时不看取景框,我有把握,用眼睛看就像从取景框一样。” 寇德卡把人生当成戏剧、街头当成舞台来拍摄。他拍摄的吉普赛人让人吃惊。他的照片都有着非常独特的视觉和内涵。他以一种直入事件核心的观察能力按动着手中的快门。尽管他的照片看起来粒子很粗,反差也很大,却有着不一般的影像魅力。

 

陈:你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国外摄影作品?刚接触时有什么感受?

198611月郑州的一次朋友聚会中,安阳的郭平拿了尤金.史密斯的作品给我们看。这位一生都在用照片深刻地刻划人物和事件的美国人,从不理会什么样的表现才能够得上艺术水准,他只把镜头对准人,对准那些受苦受难的人,那些勇于向命运挑战的人,那些需要大家关心的人。在史密斯的作品中,我看到的是人性的光辉,从《塞班岛上发现垂死的婴儿》、《美军的海葬》到《矿工》、《水蜈专辑》深深触动了我。史密斯对摄影的深刻理解也使我得到了重大启示,那就是关于人性的力量。我开始抛弃影像的浅层表现,进入一种真实自然的体现人文关怀的视觉状态。

 

陈:你说过“只有走摄影这条路,我心里才舒服”。你热爱摄影的内在动力是什么。

余:摄影给予我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它向外界传达着我对社会与人生的看法。我会常常躲在照相机的后面思考道德、责任、真诚等一系列问题。照相机只要在我手里我心里就很舒服。我很少想过试着去做别的工作,因为我认定摄影是最适合我的。(这时,说起话来显得有些兴奋)经常我会感觉到,在我的身边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往前推着我要去这样做……不间断地。

 

陈:虽然是拍摄新闻,你却用非常现代的摄影方法记录,影象独具个性,这种摄影方法是来自内心还是受到什么启发?

余:我在拍摄都市青年夜生活的专题时,尽可能达到影像语言上的新突破,注入了一些反叛传统影像的思维方式,很多照片呈现出我和摄影对象共同处于一种颠峰状态。最早采取这样的拍摄方式是在1994年秋天。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很多朋友聚集在深圳“涅磐酒吧”参加深港乐队的派对活动,由于人很多气氛异常热烈。那一晚我喝了很多啤酒,在醉意之中无定式地按动着快门,拍照中我把快门速度定的很慢,补充闪光,轻松而自由,一下子消耗了二十多个黑白胶卷。 第二天冲出底片后,意想不到的效果让我兴奋,我立刻感觉到这是一个新的影像世界。从此,许多夜晚活动我都在不断实验新拍摄方式,想找出了一个最适主题的成熟的表现方法。我乐此不疲。

我不喜欢拿着照相机瞄来瞄去。我认为有些拍摄对象的状态是不许你瞄来瞄去太长时间,那么直觉和理性判断非常重要:必须在特定的环境和运动过程中迅速完成。

 

陈:你最常用的相机和镜头?

余:佳能相机、莱卡相机,35MM和广角镜头。

 

陈:你如何理解纪实摄影的价值?你的摄影有历史性目的吗?

余:无论如何纪实摄影的最高价值仍然是它的历史目的。尽管摄影师会带有不同程度的主体意识去抓取,但个体的主观意识和影象选取都会在历史的演变之中做为一个分子被组合在其中,成为历史链条中的组成部分。在纪实摄影上没有绝对客观性可言,我们只要对身边社会中发生的事件真实记录,虽然是一个细节,一个角落,不是全部事件的真象,它仍具有价值。我希望我的纪实照片,将来对见证历史和人类的生存史发展起到一个见证。

 

陈:最让你激动的事情是什么?

:当我拍的照片影响到了别人的生活,甚至不同程度改变了别人命运时,我会激动。

在拍摄中获得的影像新形式我也会兴奋不已。

 

 

五、在快速的链条转动中奔跑,没有停歇的时候

 

陈:为什么会选择深圳?你说的“快速的链条”是怎样一种状态?

余:1989819日,经过27小时的火车,我从武汉珞珈山校园来到广州,然后换乘大巴来到深圳。选择深圳的原因很简单,我感觉到这座新兴的移民城市,一切都是新的。其实,早在那年3月份我和几个同学一起来这座城市毕业实习时我就已经知道我是属于这座城市的,这里有我寻找的梦想。

一晃十多年过去,我从一个20多岁的青年进入中年,快速的工作节奏甚至没让我来得及好好睡上一觉。十几年来我曾经换过几个工作单位,搬过十多次家,时间最长的就是在《深圳商报》社摄影部做摄影记者,这个工作如同上紧了的钟表发条,每天都处于紧张状态,在快速的链条转动中奔跑,没有停歇的时候。我们的报纸每天40多块版,做为一线摄影记者几乎没有自已支配的时间,跑完一天的采访,晚上还要发稿到深夜。

 

陈:在一个市场化程度很高的报纸做记者,我很想知道你的工作方式。

余:我不停地穿越在都市人群中,每天为新面孔拍照。当我进入一个事件的新闻现场,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和拍摄对象沟通,达到对事件的比较深入的了解,从而进行拍摄。

我清楚记得在1998418日国务院发出《关于禁止传销经营活动的通知》。深圳电子科技大厦来自全国各地的数百名传销商聚集退货,但货主已不知去向。

21日凌晨,我接到了采访通知,快速赶到现场。只见大批警察已赶到,大厦全部戒严,其他人员无法入内。我绕道后门,通过消防通道登上了23层。此时搂道挤满了退货男女,所有的门紧锁着,没有冷气,没有通风,只有喧闹、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热浪,令人窒息。在门缝中看到这情景,我要求进去,他们认定我是记者便打开了走道门,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将我包围住。我说:“哥们,有话慢慢说不要着急,是不是上当了,有什么苦对我说。”于是他们一个接一个讲述那些用亲情、友情、信任作代价而铺垫起来的传销之路。顷刻之间欺骗显露,所有的人陷入茫然和悔恨,痛苦流涕。我拍下了这些情景。后来,其中一幅《痛别传销》的照片获得了人民摄影报年度新闻奖非突发类新闻金牌。

 

陈:上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你获奖无数,最近你在首届中国国际新闻摄影比赛中又获得两个奖项-----《夜晚的呼吸》获得文化艺术类金奖;《深圳通途》获得经验类银奖。奖项对你意味着什么?

:我觉得比赛是一种交流方式,把自已的照片拿出去让大家评说、提出看法是一件好事。我不会故意拒绝。90年代以后做新闻摄影记者后,曾获得一些年度新闻奖项、以及全国十佳新闻摄影记者、新闻摄影记者金眼奖等。以后我如果拍到好的新闻照片,还会拿去参加比赛。

陈:如果你现在搞一个个人摄影展,你能拿出多少好照片?

余:如果是选择不同时期的专题作品综合展出,可以搞一个较大型展览。

 

 

六、首席记者,就是冲锋再往前一点

 

陈:作为报社首席摄影记者,你担当什么样的角色?报纸给你的压力和动力各是什么?

余:报社的首席摄影记者,和其他记者一样冲锋在第一线。如果有特别的,那就是冲锋再往前一点,当然收入也多一点。

记者这个工作每天穿越在新闻事件之中,有新的体验,同时快速传播那些重大和突发的新闻事件。这是我做记者的动力。

陈:在拍摄新闻照片的同时,你还拍了大量专题照片。

余:一旦碰上认为值得的题材,我会牺牲很多休息时间去做深入的拍摄。如《海外自梳女》(1996年至于1998年)我分别到了新加坡、马来西亚、香港等地去寻找这些漂泊在海外的老人们。《隐蔽的阵痛——麻风岛的故事》(1998年至2004年)就是利用周末时间,和朋友一起行走麻风岛和麻风村。还有《深圳通途》(1989年至2005年)、《夜晚的呼吸》(1999年至2005年)等等,都花了大量时间。很辛苦但这是我十分愿意做的事情。

陈:你会对你拍摄的各种人物------包括不幸的、失败的、弱小的人----充满真诚敬意吗?

余:当然!我经常会被自已的拍摄的弱势对象所感动,他们的行为同样反映着生命的力量。在麻风岛、孤儿院、妓女收教所、临终陪伴医院、外来工孩子的棚屋学校、失业者那里,我走进他们的视野之中,感受他们的心跳,感受他们在人性的超常状态中对生活和命运的经历。拍摄他们,我怀着一种真诚,同时又对他们挑战人生,顽强求生存的挣扎而敬佩。

 

陈:谈谈你拍摄酒吧音乐青年吧,它是你这几年拍的比较重要的专题。是客观的记录还是有个人情感在里面?

余:1994年深圳早期的酒吧开始,到21世纪后深圳涌现出来了各类风格酒吧。

在深圳,这样一个以年轻人为主的城市里,夜晚有格外的诱惑。人们渴望着摆脱白天的工作压力所带来的精神束缚,夜幕降临正是他们舒展自己的快乐空间。深圳本土一大批青年人以独具的个性和音乐追求,组建起数十个乐队,同时也出现了一批新一代音乐人、和词作者。深圳本土音乐人10余年来顽强挣扎着,他们多数以酒吧演出为生。酒吧文化和都市音乐渗透着深圳的夜生活。现代青年自由自在地在夜晚的呼吸中换氧。他们拼命在虚拟的幻觉世界里领悟激情,当然也在预支着最具旺盛的生命期盼和自由消耗。

我是一个喜欢夜晚泡酒吧的人。真的,在一个太繁忙的城市里生活,一切都是快速的,而夜晚让你更真实一些面对生命,放松而充满飘逸。于是我走近了这些音乐人,拍摄他们,和他们交上了朋友,他们也把我当成兄弟。我时常会沉浸于这样的空间里,做些关于对生命态度的独立性和价值转换的思考。我的精神世界和他们的精神世界有重合之处。

在拍摄这个专题的时候,我确实注入了一定的表现成份,在影象上使得情感内容更具张扬的真实。

 

陈:你已经具备了一个成熟的摄影者的素质:在某一阶段专注某一题材,用自己的判断和摄影技术为将来留下记录。

余:不同的时期,我总是要拍一些令我感动的故事,在深圳十几年间我一直不断地拍摄着深圳移民的生活变化,记录这个快速变化的城市,记录这种变化对祖先传统和文化的威胁,以及变化过程中的人性。我取了个名字叫《通途》,这个主题我会继续拍下去。下一步我想继续重点拍深圳移民题材的东西,记录他们在情感、道德、金钱消费和欲望中的考验和经历过程。

 

陈:我多次往返深圳,总有进入不了这个城市的感觉。你呢?在深圳当记者久了,会有想逃走的念头吗?

余:生活在深圳16年,我以记者的身份进入了这座城市,一直不间断的穿越在不同阶层,亲身体验到了从精神及物质上所带来的压力。 在深圳每天面对的是一个移民人寻梦的世界,有责任、良知和创造,也有在金钱、物质、欲望、消费中的横流。我感到有些累了,有时候想远离这座城市,到玉龙雪水穿越的镇子里静静喝上一杯清茶,大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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